菖蒲的香气（随笔）

　　近年寓居南方。菖蒲出现在端午节的市集上时，和艾草混扎成一束。南方的艾草粗壮，菖蒲也超过一米，笔直，带着裹了泥的粉色断根。菖蒲的根横走，像拐杖的手柄。菖蒲自然要挂在门口，不过将拣剩下的菖蒲叶子洗净，放在桌子上，想起来掐一截闻闻香气，也是一件愉悦的事。

　　夏天的市集上，也有卖紫苏的、卖栀子花和黄葛兰的。栀子花扎成小把，绿叶陪衬，黄葛兰三四朵用线串在一起，适合挂在脖子上。

　　我在青海长大。高原春迟，五六月间，花才陆续绽放。我住的大院子里，种的多是菊科植物，金盏菊、波斯菊、大丽菊、翠菊。金盏菊开花繁，天气晴朗的日子，上百朵杏黄柠檬黄的小花被阳光照耀，一派璀璨。波斯菊楚楚动人，花瓣深紫浅粉，也有白色。花期交替，这样，有一段时间花园是轻快明亮的，过一段时间，花园又蒙一层淡紫的轻愁。9月，大丽菊一丛丛盛开，深紫色，花型圆润，卷成筒状的花瓣里常常露出蜜蜂圆胖的身子。

　　职工宿舍的窗台上多用盆养花。花也相似，是邻里互相赠送，插枝繁育。我家养的有倒挂金钟、萝卜海棠和洋绣球，挤满两个窗台。倒挂金钟会一直开花，花朵吊下像紫色小钟，垂着长长的红色花丝。萝卜海棠开花也勤，玫瑰红为主，花朵壮硕。洋绣球的花是单一的橙红。盆花渐渐增多，窗台上放不下，就将大一些的花盆搬到地上。

　　倒挂金钟和萝卜海棠没有什么芳香，洋绣球散出来的，是一种鱼腥味。第一次认识和记住菖蒲，就在那个时候。菖蒲种在一个小花盆里，绿色的剑形叶子瘦瘦弱弱。

　　菖蒲的香气在掐断叶子的时候更浓郁。趁家人不注意，我会掐一截叶子来闻香气。不同于任何野外的草木芬芳，那是一种香甜的带些糖果味的香气。闻一闻，如同抿了一口水果糖，会开心起来。自然，小小一盆菖蒲，叶子不多，不能每一片都去掐，那些细弱的边叶于是成为我闻香的对象，一次掐一点，掐好几天，看上去，叶子还是一片没少。

　　很奇怪，多年后学认植物，查资料翻图谱，一一辨识，唯独没有理会过初中时候家里盆养的那几种花，应该是太熟悉的缘故。后来偶然得知萝卜海棠叫仙客来，倒挂金钟又叫吊钟海棠，洋绣球是天竺葵，有微毒。

　　倒时时想起那盆菖蒲和它的香甜味。粗糙的小陶盆，一丛细小的叶子六七寸高，似乎营养不良，叶子的浅绿透着光，中间的叶脉特别醒目，可以用手摸到。小花盆挤在窗台上，被其它花叶遮蔽，如果不特意去看，根本发现不了。现在回忆，那盆菖蒲应该是水菖蒲，而不是拿来做盆景的石菖蒲。“汲泉承露养菖蒲”，它没有那种待遇，花盆里的菖蒲，远离水边，有一种天然的伶仃感。我看它的时候，是欢喜的，那是一种纯粹的喜欢。

　　《 人民日报 》（ 2024年07月20日 08 版）